我站在起跑线上，懦夫一般地发抖。枪响了，我便失去了知觉。
当我清醒过来时，发现我正在途中拼命地跑。有几位高大的运动员，迈着轻松潇洒的步子遥遥领先。我听见身后“咚咚咚”杂乱的脚步声，耳边响着运动员的沉重呼吸声。我知道我身后至少紧跟着五六位，我们相持着。
“妈的，”我心里突然很气愤，“老子在前面开道，给你们挡风，空气阻力都作用到老子身上了。后边有种的替替我！”想是这么想，但我没放慢脚步。
其实，我本不该夹杂在这一群中的。我的长跑成绩在班上只能算中等水平，比赛的事从来轮不到我，最多当个替补。这次学校举行一年一度的冬季越野赛，高三男子组比赛就要开始，一个运动员突然病倒，就把我替补上。临上场前，我记得班干部对我说了些什么，好象挺热情的，挺鼓舞人的。可枪声一响，我就全忘了。
渐渐地，我感到体力不支，呼吸困难。有人超我了，又一个。我挣扎了一会儿，终于身后的几位都先后一个个超了过去，最后那位还回头看了看我。我想朝地上狠狠吐口唾沫，可嘴里很干。
“好吧，那我就沾沾你们的光，在前面给我挡风好啦！”
但我心里又在骂：“懦夫！你这个笨蛋，你这个现眼的家伙！”我的头脑成了失去威力的的光杆司令，我的胳膊，我的腿，我的肺象不听指挥的逃兵。
我身后静悄悄的，没有脚步声，没有呼吸声。我抬眼向前望去，路途遥遥，我要绝望了。但自尊以及某种信念支撑着，我没有成为可耻的逃兵。我想我这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。记得初中时一位哥们儿测一千五时跑得脸铁青，皮带也露出来了。
路上的行人好奇地看我们，笑我们筋疲力尽的惨模样。
一个家伙冲我叫：“喂，傻哥们儿，别跑了，你们班注定倒数第一啦！”
我想冲上去，揪住那小子的脖领子，揍他一拳，可我连抬胳膊的力气也没有。我想象着把那家伙打到沟里，哇啦哇啦怪叫。于是，我仿佛真的成一个凯旋的英雄似的。
前面的人已经把我落下一段距离了。我坚持着，始终没有放弃。除了自尊，还有一种我说不清的信念，推动着我向前跑，给我勇气，给我力量。是什么呢？我怎么也想不出。这时，我只担心刚才那家伙说的，同学们可都在校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呢。难道就为了等那倒数第一？
我重重地呼吸着，声音大得吓人。我大张着嘴，仿佛要一口吞下这个世界，又要吐出这个世界。胸口很疼，我担心肺是不是要炸了。
一个放了学的小学生凑过来跟着我一块儿跑，书包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小屁股。我又可气又可笑。他不时仰起头对我说：“大哥哥，加油呀，加油……”我酝酿着酝酿着，猛地大吼一声：“滚！”小孩儿吓跑了，也吓跑了我的胆怯，我发疯一般向前狂奔。
一个，两个，三个……我象匹野马，象只被激怒的狮子。被我超过的人目瞪口呆，我也被自己吓坏了。
我看见校门了，看见等候在那里的同学们了。他们在向我呼叫，向我招手。
我东倒西歪地跑进校门。女生们一改平时的轻声细语，大声叫嚷着，喊着我的名字。我不知哪来的劲，挥了挥拳头，一甩头。事后听人说，我当时那动作潇洒得令人倾倒。
终点处围了许多人。我在欢呼声中冲了过去。啊！简直就是个凯旋的英雄！立刻，我被重重围住，有的同学给我披上大衣，有的同学搀住我，我感到浑身的骨头都酥了，站也不是，坐也不是。
这时，一位同学兴奋地跑过来大叫着：“嘿，你小子神啦，跑了个第五。咱们班最后两位也过去了，咱们班注定第一！”说着还给了我一拳。
“啊！”我叫了一声。不是有人搀，我早坐在地上了。
班干部跑上来对我赞扬了一番，我觉得肉麻，但她的最后一句话使我感动：“你为咱们班争得了荣誉！”
那个说不清的信念现在我能说清了。
我感到眼睛一阵发潮，赶忙扭过脸，使劲眨了眨眼，心里骂道：“怎么搞的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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